打完电话,我仍不死心,决定去发一个亲笔传真。于是,饭也没吃便赶到西单的电报大楼。我趴在桌子上草写了几乎三页纸,把长影要开拍《人到中年》的理由详细写了上去,请求她无论如何要把小说拍摄权再给长影。发完传真想起了老朋友马精武,于是又拨通了他的电话。他问我到北京干什么来了,我说来向谌容要《人到中年》。马精武说:“《人到中年》在我们电影学院青年厂,怎么你们厂要拍呀?”我叙述了这个本子组稿的过程,说:“我们已经筹备了一年多了,现在突然飞了。”他说:“听说我们学院党委对这个小说‘不感冒’,认为它调子太灰。”我一听高兴了:“是吗?那我怎么找你们学校党委领导?”他说:“明天我们学校在民族文化宫有个活动,你来吧,我们张书记肯定去,到时候你就找他。”当天晚上12点,我打长途电话向苏云作了汇报,他命令我立即飞广州,跟谌容当面谈,以显示我们对作者的尊重。我说明不必去广州,待探明电影学院对剧本的态度之后,再决定下一步如何走。苏云同意了我的想法,叫我一有进展立即打电话向他汇报,一定要快。第二天七点钟我便到了民族文化宫门门等候。八点多马精武来了,他指给我他们的张书记。我立刻上前向这位书记同志作了自我介绍,并说明了目的。他说:“这个剧本我们党委研究了,认为它调子太灰,不适合拍摄。”我立即放下心来:只要电影学院不拍,《人到中年》的拍摄权还是长影的。可是剧本怎么到了电影学院呢?张书记说:“是荒煤同志给我们的呀。”我把情况汇报后,苏云让我立刻去找陈荒煤。我说我现在得上电影局,理由是电影局还没有否定我们厂报的《人到中年》题材规划,得让电影局说话。 征得苏云同意后,我踅转身便到了东四礼士胡同,找到电影局局长丁峤。他一听说我的来意,便说:“哎呀,这个事情与电影局无关。”我说:“怎么能说无关呢?拍《人到中年》是长影报上来的题材,电影局也没有下文说不让长影拍,到时候出来两个《人到中年》,可不能怪我们厂。”他说:“可千万别这样。前年出来两个《许茂和他的女儿们》,我们电影局做了一年检讨还没完呢,千万别再来一次,否则我们就没法向荒煤同志交待啦。”我知道怎么说他也不管,便灵机一动,说:“长影党委为了《人到中年》的事做了三点决议。”他问:“哪三点呀?”我说:“第一,只要电影局没有下文让长影停拍《人到中年》,我们厂就照拍不误;第二,长影为筹备《人到中年》已经花了13万,如果电影局不让长影拍,那么电影局赔偿我们厂13万,电影局如果不管而让青年厂拍了,青年厂赔。”他说:“哎呀,电影局是个穷局,哪有钱赔你们呐?电影学院教学经费也很紧张,也不能拿出钱来赔呀。”我说:“这我不管,总不能让我们厂赔吧?第三,希望电影局出面协调长影与作者谌容的关系。”他说:“哎呀,这个不好办。作者不给你们本子,我们可管不着。”我问:“谁能管?”他说:“这个你们问荒煤同志吧。是他把剧本推荐给电影学院的。”两个人都向我证实了《人到中年》这个剧本拍摄权脱离长影与陈荒煤有关。 回到东方饭店,我拨长途电话向苏云汇报,检讨了自己以党委的名义做了“三点决议”及与丁峤谈话的情况,请他批评。苏云说:“你这三点决议做得好,我批评你干什么呀?”他指示我立即去找陈荒煤,务必把《人到中年》从电影学院手里抢回来。我想了想,说:“荒煤家我就不去了,打个电话就行。”因为丁峤肯定已经向他汇报了,我去与不去效果是一样的,不如打电话询问结果,晚上我再向他汇报。当天晚上,我拨通了荒煤家的电话,说明了我的身份。他说:“噢,是你呀。丁峤跟我说了。现在是谌容不给你们厂,跟我们没有关系呀。”我一听,忙说:“荒煤同志,我已经知道是你把《人到中年》给电影学院的。你是电影界的老领导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这样对待长影啊。”他说:“你们不拍了作者才把稿费退还给你们的呀。”我说:“我们厂从来也没有说不拍,我们只是‘缓拍’,好好学习一下30号文件再说。我们认为《人到中年》与文件的精神不违背,所以决定还要投拍,作者把稿费退回来可能是出于误会,我又把稿费给她带来了。”他听后很长时间没有吱声,最后他说:“过两天不是要开全同电影创作会议吗?苏云同志来不来?”我说他肯定来。荒煤说:“他来了之后我跟他协调一下。” 二天后,苏云到达北京;五天后,《人到中年》的拍摄权重归长影。 尾巴,留下了深深遗憾 很快,电影《人到中年》在北京开拍。担任摄制任务的,是刚刚获得文化优秀影片奖的《绿色钱包》剧组的原班人马。 这部影片尚未拍完,丁峤便催促长影—定要把它作为1982年的影片任务来完成。摄制组赶在12月底之前完成了全部工作,双片送审。送审的导演还没有回厂,电影局便向长影发来了贺喜电报,高度评价电影《人到中年》是一部优秀影片,并责令长影一定要带着这部影片参加在上海召开的全同电影创作会议。在这次创作会议上,长影带去的是送审通过的没有加“光明尾巴”的标准拷贝。《人到中年》在锦江宾馆的礼堂里放映完毕,全场竟然长达两分钟之久鸦雀无声,继而便是暴风雨般的掌声。影协向参加创作会议的各厂代表团散发的1982年“金鸡奖”摸底问卷上,各厂代表几乎一致填上《人到中年》的名字。影片放完的第二天,陈荒煤找孙羽谈话,说:“这部影片现在的结尾不行,必须补上陆文婷病愈出院的结尾。”孙羽说:贴尾巴干啥,现在这么着不是挺好吗?这是艺术,留下空白不是更好?荒煤说:“你们想不想得奖?要想得奖就必须补拍结尾。”孙羽说:“现在哪有景啊,都大冬天了。”荒煤说:“在棚里搭景嘛。”谈完之后,孙羽找到我,说荒煤让他立即飞回长春,补镜头。幸亏当初剧组拍了两个结尾,以备审查时的不测。两个结尾都拍了,加哪个?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加小轿车接陆文婷病愈出院的那个。到时候肯定挨骂,但是骂也不是骂咱们,因为没有“尾巴”的片子大家都看到了,加上“尾巴”谁都会明白是咱们遇到了压力。当天孙羽飞回长春,第三天又飞了回来。会议全体代表第二遍看修改后的《人到中年》,对这个“光明的尾巴”,许多代表深感遗憾,认为大大削弱了影片的艺术震撼力。有人开玩笑说:“接陆文婷出院的轿车是谁的呀?是陈荒煤的吧?” 电影《人到中年》不负众望,放映后广大观众反响非常热烈。影片获得了1982年度中国电影家协会“金鸡奖”、《大众电影》“百花奖”、文化部“优秀影片奖”,潘虹成为当年的“金鸡”“百花”双影后。 作者:肖尹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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